楚沐華出去一趟回來，晚上就喚琉璃給楚覆明送去兩百銀票，楚覆明驚喜交集，不僅對琉璃另眼相看，問她叫什麽名字，今年幾歲了，要好好侍候三小姐等等，還破天荒地賞了琉璃一兩銀子。

楚覆明讓琉璃帶話給楚沐華，讓她明日盡管出去收帳。

楚沐華心裏冷笑，真把她當成搖錢樹了，出去一趟就能混到兩百兩銀子。換作她是楚覆明也是願意的。

入夜的時候，老太太房裏的一個叫夏日的丫頭悄悄潛進雪蕪院。

夏日原名叫諸名嬌，是季東平從奴才市場買下來送進楚府的：十三歲，個子小小的，有些營養不良，但眼睛烏黑發亮的，似乎會說話一樣，很討人喜歡。

聽季東平說，夏日的哥哥諸名青安排在楚沐華名下的“芳華首飾店”做事。小夥子做事勤快，又會說話，已經提升做跑堂夥計了。

夏日與哥哥從小相依為命，季東平把他們賣下，並幫他們脫去奴籍。他們兄妹自是感恩。

楚沐華本想等夏菊放出去後，就把夏日要到房裏來，無端端被金氏攔截了。

夏日也爭氣，憑著那股機靈勁被蔡嬤嬤看上眼，派到老太太房裏來做打雜端茶水細活。

深夜到來，夏日究竟想告訴她什麽。

“小姐，不好了。”夏日的小臉慌慌張張的，仗著身形嬌小，從門窗裏爬了進來。

小時候，她與哥哥在馬戲團做事，身手敏捷，為了避免引人註目，楚沐華交待她有重要的事可以另辟溪徑進來。

楚沐華剛剛睡下，被夏日的話驚出一身冷汗。守夜的青靈也穿好衣服走過來了。

青靈忙跑到外面把守著，楚沐華拉著夏日，仔細察看她有沒有受傷之類的，確定沒事才問道:“出了什麽事。”

“今日老太爺回來發了一通脾氣，說成國公找他喝茶，誰知竟然是給三小姐提親。”夏日急得直喘氣，說話上氣不接下氣。

楚沐華臉容一緊，在昏黃的油燈下，夏日看到她的目光變得如出鞘的寶劍，寒芒大盛。

“老太爺怎麽說？”她平靜地問道。

因為太平靜了，夏日不由地看了一眼她，嘴唇哆嗦一下，才舔了舔道：“老太爺以小姐尚未及笄揭了過去。只是，成國公說蔣公子為了小姐茶飯不思，非小姐不娶。說到最後，老太爺拂袖離去，他說成國公未必肯罷休。老太爺說--”

夏日停了一下，望著楚沐華又道：“讓老太太趕緊將三小姐的婚事訂下來。然後，他問起子伯候府的二公子。”

楚沐華動容了，看來，楚老太爺想重新站隊，把她當成了籌碼去投靠子伯候府。這樣一來，她豈不是要做子淳睿的妾侍。

妾侍。

楚沐華恨這個名字。自從她重生以來，她就被貼上各種壞名聲的標簽，其中，更甚的是成為待價而沽的妾侍。

在古代，壞了名聲的女子，要麽做高門大戶的妾侍，要麽就做小門小戶的妻子。楚沐華更願意選擇後者。只是，庶女的命運大都被嫡母掌控了，淪落為政治上的犧牲品。

楚沐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，憑著楚府庶出的身份，她是無論如何輪不到做妻子的。難道他們以為，嫁給子伯候府就是對她最大的善待嗎？

可笑，真是可笑。

看到楚沐華竟然付之一笑，夏日以為她是刺激過度了，好聲安慰道：“三小姐，你別慌。老太太說再等等看呢。老太爺極為尊重老太太的話，只要你對老太太奉上心意，我想老太太會明白你處境的。”

夏日畢竟太年輕了，不知道朝廷的惡險，身為重臣的兒女，除了聯姻，沒有別的出路。

楚沐華之前也不曾關註，這次卻是季東平給她提了個醒，說太子的地位有變化，朝中局勢不明，很多老臣都選擇重新站隊，而二皇子的呼聲比太子還要高，想必楚老太爺不肯答應成國公的提親，其中就是不想把家族的興亡全捆綁在太子一人身上。只要太子一日不得勢，老太爺都不會輕易應了成國公。

躲得了蔣致中，又掙脫得了子淳睿的提親嗎？

楚沐華有些後悔了，她不該給子素素治病。當初的子淳睿看不上她，更不會娶她做妾。如今，倒有些難說了。

想著，楚沐華的後背冒了一層冷汗。

雪蕪院安靜得可怕，除了那偶爾壓斷枝頭的雪花飄落到地上，發出一聲劈啪的聲響，除此以外，靜，靜，靜。

夜的冷寒，比不上人心的陰冷。

在這個拔刃張弩的後宅裏，她步步小心，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元素。

她是楚家的庶女。

這個身份令她掌控不了命運。

她看到院子裏飄落的小雪，漫天雪花，清冽的雪花被風刮進來，落到她的手心裏。

冰涼的，晶瑩澈透，雪化水，水會變成春天。

她身懷神醫，又何懼他人？

“夏日，這是打賞你的，收好了。趕緊回去吧。”楚沐華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荷包，裏面有青靈為她準備的碎銀，摸起來約有二兩銀子。她塞到夏日瘦弱的手裏。

這個孩子機靈，楚沐華不想她有什麽意外，便又提醒道：“你平日在慈心院裏多留個心神，別為了我事情，把自己暴露了。謝謝你為我提供的情報。我知道該怎麽做了。”

“小姐，奴婢不能拿你的錢。季先生是我跟哥哥的救命恩人，沒有他，我哥哥早就被那些牙子打死了。他為我們兄妹做得夠多了。你不容易，更需要錢。”夏日耿直地將荷包還給了楚沐華。

青靈走了進來，她笑著將楚沐華手中的荷包又遞給夏日，勸道：“夏日妹妹，我們家小姐是個大財主呢，她不缺錢。缺得是你這樣忠心的好丫頭。你就收下吧。我告訴你，你要註意老太太房裏叫綠草的丫頭，她是個墻頭草，最是利欲熏心，千萬不能交心。”

“青靈姐姐，我都記下了。綠草，我見過她，不過，我才懶得理會她呢。”夏日畢竟還是個孩子，平日裏的月例就不多，如今楚沐華出手就賞了二兩銀子，她笑得眼睛彎成一道弧線。

看著她的身影爬上窗戶，直至消失在眼前，楚沐華才關上窗戶，臉上沒了笑意。

“小姐，我們該怎麽辦？”青靈一想到楚沐華要被許做妾侍，就氣得冒煙兒。她的小姐如此的出色，誰敢娶來做妾侍，不是埋沒人嗎？

“如今，先等過了老太爺的生辰，再作打算。”一時半刻，楚沐華也想不出有什麽主意，與楚府脫離關系，是唯一的出路了。

她的命，只能由她來掌握。誰也不能替她做決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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